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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雁介绍

马雁(马雁诗选 | 发明词语者,发明未来)

马雁(马雁诗选|发明词语者,发明未来)

马雁,1979年生于四川成都,200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系突围诗社、幸福剧团成员。曾主持未名诗歌节,参展当代艺术广州三年展(2008年)。有自印诗集《习作选》《迷人之食》、散文集《读书与跌宕自喜》,曾获珠江诗歌节青年诗人奖、刘丽安诗歌奖。2010年12月30日在上海因病意外辞世。

马雁很小就决心做一名诗人,从大学时代开始,她同时在诗歌和散文两个领域展开了高强度的写作,勤苦不倦。在短暂的一生中,马雁始终强调写作是语言和心灵的历险,其作品跌宕奇险,蕴含着罕见的高贵、勇毅和非凡的洞察力。

马雁(马雁诗选 | 发明词语者,发明未来)

今天是马雁离世9周年的日子,一起来重温她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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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雁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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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信

给马骅

那盏灯入夜就没有熄过。半夜里

父亲隔墙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哽咽着:“睡不着”。有时候,

我看见他坐在屋子中间,眼泪

顺着鼻子边滚下来。前天,

他尚记得理了发。我们的生活

总会好一点吧,胡萝卜已经上市。

她瞪着眼睛喘息,也不再生气,

你给我写信正是她去世的前一天。

这一阵我上班勤快了些,考评

好一些了,也许能加点工资,

等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河边。

夏天晚上,我常一人在那里

走路,夜色里也并不能想起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这让人安详,有力气对着虚空

伸开手臂。你、我之间隔着

空漠漫长的冬天。我不在时,

你就劈柴、浇菜地,整理

一个月前的日记。你不在时,

我一遍一遍读纪德,指尖冰凉,

对着蒙了灰尘的书桌发呆。

那些陡峭的山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

也像我们这样,平静而不痛苦吗?

2003年冬

看荷花的记事

我们在清晨五点醒来,听见外面的雨。

头一天,你在花坛等我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一些雨。现在,它们变大了,有动人的声音。

而我们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两个人。亲密

让我们显得更年轻,更像一对恋人。所以,

你不羞于亲吻我的脸颊。此刻,我想起一句

曾让我深受感动的话,“这也许是我们一生中

最美好的时光。”一生中最幸福的,又再降临

在我身上。她仿佛从来没有中断过,仿佛一直

埋伏在那些没有痕迹的日期中间。我们穿过雨,

穿过了绿和透明。整个秋天,你的被打湿的头发

都在滴水。没有很多人看见了我们,那是一个清晨。

五点,我们穿过校园,经过我看了好几个春天的桃树,

到起着涟漪的勺海。一勺水也做了海,我们看荷花。

2002年冬

结婚

是下雨的夜,我们在街上走,

吃枇杷,在每一个春天的晚上

我们相爱。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我的脸色也丝毫不是苍白的。

你告诉我生活是平淡的,每天

早上发一条短信告诉我天气,

是我们相爱的天气,每一天

都适合我们相爱,每天,我应

为你撑伞,倚靠在你的肩膀。

也有厚厚的棉被,适合我们

躺在里面,互相抚摩,就像

摸自己的熟悉的胸口,从那里

涌出,不断涌出礼物般的温暖。

亲爱的,如果没有这应景而至的

雨,我将惊慌至死,亲爱的,

只能在死后。你命令我活着。

而我只能死去,含着大块的冰。

2004年冬

樱桃

我听过痛苦的声音,

从那一刻我缓慢病变。

那是沉郁的哀求,

不带抱怨,也没有

幻想。痛苦就是直接。

而痛苦是没有力量进入,

是软弱,不敢顽固并沉默。

我不敢把手探入它的核心,

不敢挖出血淋淋的鬼。

眼望着谎言的清洁。

当时我哀哀地哭泣,

转过脸,以缺席

担演无知,人人如此。

这一切就在面前:

痛苦,或者空无。

今天,我吃一颗樱桃,

想起一个女人在我面前,

缓慢,忍耐尔后大声喘息,

她曾经,作为母亲,

放一颗糖樱桃在我嘴里。

我缓慢吞食这蜜样的

嫣红尸体。是如此的红,

像那针管中涌动的血,

又红如她脸颊上消失的

欲望——这迷人之食。

我们有灯火通明的厨房

我们有灯火通明的厨房,

我们有高大的柠檬色的墙。

你把我领上楼梯,我踮着脚尖,

把尖叫声刺向你头顶。其实,

你知道的,只要滴下一滴水

我就会被吓跑,风卷起几颗

灰尘就能叫我说不出话。

从啤酒内部的温热你看着我,

我们互相吸取着冻和坚硬。

这几天,你想到了爬山,

就爬到山顶上。从几千里外

刮来的风,忽然洞穿了我。

我是你灯火通明的厨房。

2003年春

感觉另一个人从对面走进你的身体

为张定浩

(感谢刘泽球的一个句子)

感觉另一个人从对面走进你的身体,

如同正午,一个人决定跳楼。

一个人从玻璃的背面起跳并失败。

热不能隔绝,正如疾病是热包裹的冷。

欲望喷薄而不能出。那漫无目的的人

喘着气爬上屋顶,被城市的薄膜覆盖。

此刻的压力,那层薄膜的压力,

几乎是美妙的。他看到波浪样的起伏,

人们吞咽着不适于消化的物体,

他们始终怀念,正午也是黑暗的。

我们乘坐过山车飞向未来

我们乘坐过山车飞向未来,

他和我的手里各捏着一张票,

那是飞向未来的小舢板,

起伏的波浪是我无畏的想象力。

乘坐我的想象力,他们尽情蹂躏

这些无辜的女孩和男孩,

这些无辜的小狗和小猫。

在波浪之下,在波浪的下面

一直匍匐着衰弱的故事人,

他曾经是最伟大的创造者,

匍匐在最下面的飞得最高,

全是痛苦,全部都是痛苦。

那些与我耳语者,个个聪明无比,

他们说智慧来自痛苦,他们说:

来,给你智慧之路。

哦,每一个坐过山车的人

都是过山车建造厂的工人,

每一双手都充满智慧,是痛苦的

工艺匠。他们也制造不同的心灵,

这些心灵里孕育着奖励,

那些渴望奖励的人,那些最智慧的人,

他们总在沉默,不停地被从过山车上

推下去,在空中飘荡,在飘荡中,

我们接吻,就像那些恋人,

那些被压缩在词典册页中的爱情故事,

还有家庭,人间的互相拯救。

如果存在一个空间,漂浮着

无数列过山车,痛苦的过山车……

上苑艺术馆

我从来没有进来过,此处

大约没有什么神秘之处,

神秘的是我。我奇怪的想象力中,

上苑艺术馆矗立在山谷里,

又漂浮在观念当中。

这里有三只猫,五只狗,

几十个人,还有向日葵、南瓜藤,

在在都是平凡之处,显现

冷淡的创造力,彼此相异的创造力。

彼此相同的创造力。

有人绘画,也有人雕塑,

还有人在这里做诗人。

保护可能性就是消灭可能性,

人们在这里倾向于沉默,

也倾向于聒噪,酒精是关键词,

但你可以不参与狂饮,

以某种代价。爬墙去整庄稼的

和苦斗于习作前的,都是

艺术家,毫无变现的能力。

他们也呼朋引伴,决非出于

绝望,也非出于自大。

这些人毫无神秘之处,还有客人

和工人,彬彬有礼或心藏秘密。

早晨,常常是下着雨的早晨,

独自在院内走动,会遇到

还没有凋零的野花,那是探访者

小小的遗迹,接受被复制。

这些卑微的造物有力量。

北中国

人们常常想起盛大的气象,

四季不断地变换着的痛苦,

是披裹在北中国的大披风,

他从来不变换自己的外貌,

然而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

幻象?河南人假装爱撒谎,

河北人假装爱吃鸭梨,和

山东人、山西人一起研究

各种通今贯古的重大问题,

其实也只是一组经典剧情。

北中国,是这样一个简单

准确的命名,幸福宏大得

如同天干地支,不可摧毁。

还有什么呢,人们希望着

有什么样的责任降临,有

什么样的大运动再次发起,

其实不,我们只要简单的

市俗生活,卖大葱的货车

停泊在路边,扩音器单调

而热诚,土豆在地上打滚。

痛苦不会摧毁痛苦的可能性

痛苦不会摧毁痛苦的可能性,生命

不会消失自我的幻觉术。在一生的

时间里,穿越过岩石缝隙里的贝类

是潜藏的隐微的音乐,那是宏大的

乐队在奏响,人们正从缝隙里行军

去往伟大的未来。是的,光明将从

最卑微处散发,所有最恶劣的气味

是大战乱的征兆。我坐在垃圾堆上

唱歌,唱一支关于塑料和火结婚的

歌。这支歌将唱响至地底的孤独者

升起。他升起时,无花果树将开花,

贝壳将给出回环的路径,一切再次

降临,并反复以至于无穷。是这样;

他说:痛苦不会摧毁痛苦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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