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其实是个古词,常常与富贵相关联。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诗曰:“丹青不知老将尽,富贵于我如浮云”,表达的是作者对洒脱放达和怡然自得的人生的向往。这两句是说,曹霸爱绘画竟不知老年将至,看待富贵荣华有如浮云一样淡薄。称赞曹霸情操高尚,不慕荣利,执着地沉浸在他的艺术创造之中。
实际上“富贵于我如浮云”这句话的真正来源是孔子的《论语》:“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意思是说:吃粗粮,喝冷水,弯着胳膊做枕头,也是乐在其中的。那些不义之财,在我看来就好像浮云一样。记得《水浒后传》中有首《西江月》,结尾是“浮云富贵亦寻常,且把恩仇齐放。”也是淡薄名利的意思。
当然,“浮云”这个古词在古代也不全与富贵关联,如“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送友人》,诗人巧妙地用“浮云”“落日”作比,来表明心境。天空中的一抹白云,随风飘浮,象征着友人行踪不定,任意东西;远处一轮红彤彤的夕阳徐徐而下,似乎不忍遽然离开大地,隐喻诗人对朋友依依惜别的心情。在这山明水秀、红日西照的背景下送别,特别令诗人留恋而感到难舍难分。这里既有景,又有情,情景交融,扣人心弦。王安石在《登飞来峰》一诗中写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这本是咏物抒怀之句,却也包含着深刻的哲理。这诗句表面意思是,“我不怕浮云遮住我远望的视线,那就是因为我站得最高。”这句话体现了作者的远大报负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情操。
网络是个好东东,他让人们给许多古词换上新意而让新锐潮人们忽略了古意。据说,“浮云”一词作为网络用语的发源,此词出自1993年周星驰主演的《唐伯虎点秋香》——“夫人,功名于我如浮云,在下一点也不稀罕”,而后又在《少林足球》——“虚名而已,就好像浮云一样”——之后。后来演变为“一切都是浮云”。再后来,《极品女小月月》使“神马都是浮云”成为当红网络用语。
神马都是浮云。想得通,看得空,俨然看透派模样,这让我想起古代小说第一的《红楼梦》里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在这里,不仅仅是富贵功名,连姣妻儿孙也成了浮云。虽然我一直认为追名逐利是社会发展的动力之一,但是有点看透派思想还是会少却许多烦恼。
我突然觉得成熟的人才能够深切体会浮云的意义。年轻时,总是理想满满,当理想的肥皂泡一个个破裂,自己才觉得踏实,才看清浮云的本质。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不过是看了家父遗稿后产生的一点小小的感触。家父去世前不到一年,他大约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曾经很有感触地对我说: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产,我把自己几十年来写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这也算是给后人留点东西吧。我当时口虽不言,心里却不屑:你才发表几篇文章哦,就你发的文章也早就过时了,现在有谁愿意读啊,难道还想印个集子送三朋四友,然后让他们拿去卖废纸。
家父八十高龄仙逝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去整理甚至是阅读他的旧作,总以为时间多的是,慢慢来,不着急。结果在(2011年)渠县遭遇几代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洪水,洪水竟然上了我老家二楼,猝不及防间,虽有人知道抽屉里的东西重要,但是抢出来甩在楼顶阳台上,却早已被水浸泡,待我春节回家去,家父手书的文稿已经目不忍睹了。强行翻开,只有几篇文章和几首诗隐约可见。
的确,家父的文章就文采和思想而言,基本没有什么价值了,但那是那个时代最原生态的生存记实,是先父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析沥的心路历程,是先父一生的心血,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珍贵的历史资料。望着这堆垃圾一般的东西,我深感遗憾。于是我用“浮云”说来安慰自己,于是我就想到自己决不应该用自己的文章浪费别人的时间,于是我悟出自己写文章不过是愉快自己而已的道理。偶尔送自己的文章给朋友阅读,不过是让欣赏我在乎我的朋友们来分享我自己的一点爱好和喜悦而已。
(舟自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