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被小兵罵爹，不但不生氣還賞小兵一個媳婦，真的？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這個「張作霖被站崗小兵罵」的典故，野史里有好些個版本，最接近真相的，應該是《張學良口述實錄》里的回憶：有一天張作霖深夜晚歸，在自家「大帥府」外叫門，但「大帥府」的守更人辨不清真假，就根據張作霖「帥府重地，門禁森嚴，午夜一過，任何人不許進出」的禁令，拒絕給張作霖開門，饒是張作霖在門外罵娘跳腳，還是在家門外被活活關了一夜。
待到第二天天亮，發現自己「把張大帥關門外」的守更人，自然嚇得渾身如篩糠，跪在張作霖面前不住地磕頭。而罵了一夜娘的張作霖呢？卻是當場哈哈大笑：「媽拉個巴子的，你小子不開門，真聽我的話呀，有出息。這樣吧，你去接任模範監獄的所長吧。」
如此「關個門就被提拔成所長」的意外之喜，也叫這件事從此到處流傳，還不停被人添油加醋，增加了「被站崗小兵罵爹」「賞了小兵一個媳婦」等「素材」。但比起獵奇的劇情來，這樁典故，也確實有一樁重要的歷史價值：縮影了張作霖的成功奧秘。
在那個亂鬨哄的北洋軍閥混戰年代裡，作為奉系軍閥「大帥」的張作霖，既沒有顯貴的出身，更沒有「留德」「留英」的顯赫經歷，最初只是個「保險隊」頭子，堪稱出身最低本錢最少，成功條件公認最難。可就是這樣一位草根人物，竟能在北洋時代覆雨翻雲，一度坐擁中國半壁江山。為何有此「奮鬥奇蹟」？重要一條，就是這樁典故背後，張作霖一項遠勝同時期各路「大帥」的硬核本領：用人。
親手打響十四年抗戰第一槍的抗日英雄王鐵漢，就曾生動形容過「老上級」張作霖的用人水平：「張雨亭（張作霖）先生氣度恢弘，敢用人，肯信人，能容人。」
首先是「能容人」這條，對於張作霖來說，提拔一個冒犯自己的更夫，其實是小意思。1920年，剛剛成為「東北王」的張作霖回故鄉探親。這可嚇哭了故鄉的一群「仇人」。早年張作霖差點被當成土匪冤死獄中，是因為鄰村李老恆的誣告。後來他還因還不起賬，挨了高坎鎮黃木匠的耳光，又因瑣事被高坎鎮於二爺提刀追得滿街跑，更曾被鎮上的於六綁在大榆樹上，差點活活凍死。如今張作霖衣錦還鄉了，這幫人還好得了？
讓所有鄉親們沒想到的是，剛到老家趙家溝，張作霖就在行轅里，和「老仇人」李老恆好好嘮了頓嗑。不但沒算舊賬，還特意給了李老恆夫婦兩百塊大洋。原因是「你雖然告過我，但並未把我怎麼樣，反而使我奮發向上，才有了今天。」所以「好好回家過日子去吧。」
張作霖接著又來到「第二故鄉」高坎鎮，他特意把「於六」「黃木匠」「於二爺」等幾位「仇人」找來敘舊，席間好一通歡聲笑語。以張作霖的話說：「早忘了，我早忘了，沒你們打我，我還沒有今天。」
「仇」他忘了，「恩」他可沒忘。當年張作霖在高坎鎮被人追砍，甚至被綁樹上時，是當地好心的常掌柜救了他，後來又資助他離開高坎闖世界。回到高坎鎮後，這位「東北王」像個小孩子一樣跑到常掌柜面前，鄭重的立正行了個軍禮。喜得常掌柜也眼含淚花：「老三（張作霖），你還真出息了，我以為你早死了呢。」這以後，張作霖自掏腰包，買下了奉天二百多畝地與兩家客店當鋪，全贈送給了常掌柜。
另外還有被張作霖尊為「漂母」的孫老太太，少年張作霖剛來高坎時，平日就靠給人打零工糊口，落得飢一頓飽一頓。當地孫財主家的老太太看他可憐，就安排他去孫家的「飯堂」吃飯。後來張作霖發跡後，一直把孫老太太當親媽來孝順，還特意給孫老太太的兒子在奉天安排了要職。當年「一飯之恩」，他記了一輩子。
如此「能容人」的肚量，以《張作霖大傳》作者關河五十州的評價說，是「報恩不報仇」。其胸襟氣魄，比起同時代其他「北洋精英」，確實強一大截。
當然，「能容人」的張作霖，也有「不能容人」的時候。比如跟隨他多年的秘書長任毓麟，一直以做事勤懇老實出名。可每當要考慮重要職務的人選安排時，老實巴交的任毓麟，卻總是第一個被張作霖「排除」掉。以張作霖的話說：「他（任毓麟）跟我差不多天天見面，卻沒有和我抬過一次杠，難道我就一點過錯都沒有嗎？」
而比起這「能容人」的襟懷來，張作霖的「肯信人」，也是氣度極大。北洋軍閥用人，常要考慮「門生」「派系」等各種複雜關係。張作霖卻是簡單一條：有用的人我就信。哪怕是曾背叛過自己的人，只要肯回頭，照樣也信。
典型的，就是張作霖的「老兄弟」湯玉麟，綽號「大虎」（東北話意思是「混人」）的湯玉麟，早年曾是張作霖的救命恩人，後來擔任了張作霖麾下53旅旅長，但張作霖重用文官王永江整頓軍紀，恰好斷了湯玉麟的財路。混人膽大的湯玉麟頭腦發熱，竟造了張作霖的反。結果剛冒出點風聲，就被張作霖彈壓。嚇壞了的湯玉麟撒腿跑路，混得灰頭土臉後又跑回來認錯。張作霖卻是既往不咎，照樣委他重任。
最重要的，卻是張作霖「敢用人」的風格。只要是認準的人才，他就敢放手讓人做事。早年張作霖在新民府帶兵時，曾欠了當地商品一屁股債，氣的新民府商會會長姜雨田，當街拉著張作霖的馬韁繩要賬。張作霖成了「東北王」後，特意把姜雨田請來，出任興業銀行經理。一看姜雨田還猶豫不決，張作霖直接來了一句：「你把在新民大街上拉我馬韁繩的勇氣拿出來。」
而對王永江的任用，更見證了張作霖的用人魄力。為什麼王永江會把湯玉麟「氣到反水」？因為張作霖初當東北王時，東北的財政就是一團爛賬，這才選中了王永江做財政廳長，解決這個爛攤。隨後王永江大刀闊斧，在東北革除弊政清理田賦，這才觸動了張作霖諸多「老兄弟」的利益，惹得反對聲四起。但哪怕一群「老兄弟」組團說王永江壞話，湯玉麟都反了水，張作霖也只是一句話：「（王永江）你只管幹，我什麼也不聽」。
這「你只管幹」的原則，也終於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混亂的東北財政，終於得到了治理。昔日爛賬成堆的奉系賬目，1920年末時就結餘了一千一百多萬銀元，之後幾年更年年攀升。張作霖的腰包終於鼓了起來，後來東北那一系列「殖產興業」的大手筆，乃至奉系軍閥強大的軍事經濟實力，就是這一次「你只管幹」的氣魄，牢牢打下了根基。
如此強大的用人手段，也正如張作霖之子張學良，晚年那一聲心悅誠服的嘆息：「我父親這人有雄才。」如此雄才，至今也被津津樂道，還給多少暢銷讀物，貢獻了「雞湯」素材。
當然，張作霖這用人的「雄才」，強大不假，卻也不必過度神話。比如曾被張作霖放手信用的王永江，卻終於還是與張作霖政見不合。張作霖一意孤行發動的軍閥戰爭，以及戰爭帶來的巨大財政壓力，令王永江「左目失明，心臟漏血。」1926年1月，在張作霖坐擁北方半壁的風光歲月里，心力憔悴且受夠張作霖「老兄弟」擠兌的王永江，凄然離職而去。次年11月，這位民國傑出的建設人才與世長辭，他生前日記里一句「「張雨亭在北京就任中華民國海陸軍大元帥，人之將死，強作回光」，卻也清楚預言了張作霖接下來的命運。
而在張作霖去世三年後，看看「918」那個恥辱的夜晚里，榮臻萬福麟臧式毅等昔日張作霖「愛將」們的醜態表現，再看看熱河抗戰里，張作霖生前無比信任的湯玉麟，面對日軍鐵蹄撒腿跑路的荒唐一幕，就知張作霖的「雄才」，骨子裡依然是舊軍閥的習氣。以這「雄才」搭建的人才團隊，也與北洋時代諸多「軍閥團隊」一樣，脫不了「一盤散沙」的特質。
看懂這個，相信也就看懂，那個落後挨打的時代，多少悲劇的緣由。看待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自然有太多值得汲取的經驗。但神話「雄才」，大可不必。
參考資料：《張學良口述歷史》、關河五十州《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隕落》、陶涵《張作霖用人：不提拔沒頂撞過自己的部下》、張揚《張作霖的用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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