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小城,上班在城北的郊区,每日要经过一片被高楼包围的田陌,四季的交替里,惯看着春种秋收、柳绿草黄的变换,便也距离自然并不遥远。
今日清晨,骑着自行车又一次经过这片田畴时,竟然从路边的柳枝间,听到了久已疏远的鸟鸣,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童年,回到了故乡,想起了那一声声在脑海深处响起的鸟鸣。
那时的故乡并不像现在这样荒芜,沿着老磁河一带,是一片我们从未走到边际的丛林,春来草绿,夏雨急骤,秋风扫叶,冬雪茫茫,总有着难以割舍的美丽,令人眷恋至今。
而让我记忆最深的,莫过于那一声声或清脆悠扬、或婉转不绝的鸟鸣了。我不知道那个神奇的丛林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种、多少只飞鸟,幼时的我们除了家雀之外,认识的也只有黄雀、斑鸠、鹌鹑,当然还有那只在清晨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让我们心情愉快了一天的喜鹊,还有走在冬日黄昏的雪野时,那只总在远处枯木上寂寞鸣叫的乌鸦。
家雀不必说了,每天都在院里的树上聒噪,我想它们是不知道烦恼的,不然,怎么总是躲在叶丛中叽叽喳喳个不停,而你刚要走近看个究竟时,它们却一窝蜂地扑棱扑棱飞走了。
而布谷鸟却不是这样,它好像从来没有落在我家的树上。总是在麦熟时节,听到它在很远的空中飞鸣,叫声空阔辽远,也总是一个音律。我问过年迈的奶奶,她说布谷鸟是催耕鸟,它在说:“阿公阿婆,种麦收禾”,我这个农民的儿子,便也喜欢上了这个知农事的布谷鸟了。后来才知道,布谷鸟的学名叫杜鹃,又叫子规、杜宇,在历代文人墨客的诗文中,向来被反复吟诵,赋予了各种美丽的象征,看来,少年的我便有些附庸风雅了。
不过,那时的我们也经常做一些很无趣的事。春天到来,等丛林中满地的野草绿了,一树的新叶能够挡住阳光,在树下衬了一团阴凉时,我们便知道小鸟已经孵出来了。黄雀和鹌鹑的巢在地上,在草丛或荆棘从里,斑鸠的在树上,顺着雏鸟的鸣叫,我们总能找到。我们喜欢把那些快要长满羽毛的雏鸟带回家,全然不顾鸟爸爸和鸟妈妈在我们头顶来来回回地疾飞和哀婉地鸣叫。那时的我们只是快乐,还不知道悲悯。
但养鸟的结局大多并不美满。开始时我们总是很经心,用小米、昆虫或者亲自嚼了馒头喂它们,看着一张张小嘴嗷嗷待哺的样子,我们是那样地开心。可最后,小鸟或者长大后,趁我们不留心飞走了,或者被贪玩疏忽的我们活活饿死了,也有时会被贪嘴的小狗小猫偷吃了,等我们看时,只剩了几根羽毛,便也掉几行伤心的泪,转头又忘之脑后了。
不过,还是有许多生命的细节不曾忘却,历经三十多年风雨,依旧清晰如左。记得在黄昏时候,劳作了一天的父亲,赶着牛车,我躺在车上湿湿的青草堆上,闻着淡淡的草香,在牛羊的唱和中,有成群的归鸟飞鸣着过了头顶。抬眼时,小路尽头,乔木掩映里,青砖瓦舍,炊烟袅袅,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几十年过去,除了游学,便寄居在了这个离故乡五十多里的小城,因了交通不便,或是整日忙于工作生活,便不常回家,更不曾在家认真地小住几日,便也日渐疏远了那些旧壁残垣,久违了清晨推门而闻的一片鸟鸣,也忽视了年迈的父母满头的白发和切切的思念。
也许有一天,我该放下这许多的羁绊,只带上一颗平静的心,回到故乡,陪着父母坐在土屋前地老槐树下,再听一听那一树的鸟鸣,当然,还要看一看父母早已苍老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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